习近平在欧洲“自墙”

(泡泡网特别报道) “怎么还没到？说的是四点钟”。周六（3月22日）下午四点，荷兰阿姆斯特丹市中心水坝广场上，人群里开始躁动不安。警察把广场戒严，任何人不得入内。除了王宫上中荷国旗在随风飘动外，现场气氛有些凝结。他们在等待的是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。荷兰是他此次欧洲访问的第一站。

习近平被“墙”
警戒线外大约有数百人伫立等待，尽管官方已进行了交通管制，本就熙攘的水坝广场仍有些拥挤。人群里有中国游客和操着广东话的当地华人，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荷兰本地人。“他们一般不封锁广场，有很重要的客人来才会这样。” 一位穿褐色夹克的老先生这样解释道。

等待中国国家主席到来的还有抗议示威群体。国际声援西藏运动（International Campaign for Tibet）和国际特赦（Amnesty International）的组织者下午三点钟就已早早守候在广场东侧。国际声援西藏运动的方阵约有数十人，多是流亡荷兰的藏人面孔，中间站着一位身着僧袍的藏僧。他们挥舞着雪山狮子旗，举着制作的大大小小的标语海报，上书：习主席，请跟达赖喇嘛会面。这或与人们印象里的藏人抗议不同，没有控诉和愤怒，只是安静的站着，呼吁中国国家主席跟藏人领袖达赖喇嘛会谈。

“这是我们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诉求，我们所呼吁的就是对话（dialogue）和沟通（communication），只有双方坐下来谈一谈，才可能解决问题。”国际声援西藏运动的执行董事Jampa女士说。

离藏人五米远处，是国际特赦打出的巨型海报：习主席，请释放刘晓波和刘霞。这是国际人权组织在中国议题上的“老生常谈”，“你很难忽略一位诺贝尔和平奖获奖者，而且是唯一在狱中的获奖者”，发言人Sprokel女士说。她一边仰头看海报一边问记者：习近平看得懂英文吧？

大赦国际在事前发布的一份声明中称，刘晓波的妻子刘霞自2010年丈夫获奖后就被软禁家中，目前患有抑郁症，两个月前还因心脏病发作就医，身体及精神状态都很糟糕，他们呼吁中方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，释放刘霞。

五点钟。几个身着黑衣的亚洲面孔男子快步走进警方封锁区内，从不知哪里搬来了两个巨型幕板，放置在王宫入口处。他们行动快速而低调，以致围观人群看到突然冒出来几个挡板，还不明所以。

此时，习近平的车队缓缓从另一侧驶进了广场，停在王宫入口处的幕板前。而幕板恰到好处的挡住了警戒线外人群的视线——同样，习近平也看不到广场东侧的抗议人群和标语。至此，人们方才明白“墙”的妙用。

于是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流亡藏人们没有等到他们所期待的沟通，习近平快步走入王宫，在那里迎接他的，是荷兰王室政要、各界名流，以及盛大的国宴。王宫内，主客间觥筹交错；王宫外，人们举着标语示威。

横亘在示威人群和习近平之间的这一堵“墙”，似乎如同当下中国现实的某种映射：经济强势崛起的中国逐渐适应了国际贸易与合作的游戏规则，成为了各国政府的座上宾，与此同时日益加剧的社会矛盾却也使得国内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大，而这个政权，似乎仍未习惯一个多元社会里的噪音和异见。

强硬反腐，强硬打压
习近平执政一年多来，整顿党风吏治，重典反腐，高官频繁落马，向外界展现了自己强硬的手腕；与此同时他发出“全面改革”的信号，提出“中国梦”填补意识形态真空，并在多个场合展现亲民形象。这一刚一柔，让海内外对这位中国新领导人产生了热切的期待——他是红二代，其父是改革元勋，或许他能以不同于其前任的魄力和胆识为改革打开突破口，引导这个东方大国完成向民主和法制社会的转型。

这种乐观的情绪曾四处蔓延，国内民众自然一片沸腾，一向给政府挑刺的知识界也不再吝惜喝彩，甚至连西方媒体也积极肯定了中国在改革上的迈步和尝试。人们仿佛再一次对未来充满了期盼，将十余年前倾注到“胡温新政”上的热情投向了“习李新政”。

然而习近平很快用行动证明：他的强硬手腕，适用于反腐，也适用于打压言论。

从去年对网络大V的打击和封杀舆论，到维权人士和公民运动参与者的接连入狱，直至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平台被整肃，习近平展现了比前任更强硬的舆论管控力度，他更熟悉舆论和传播规律，也擅长利用官媒和文宣机构大打舆论战。“习近平政府打击腐败，许志永呼吁的也是反对官员腐败，但他却把许志永投进监狱。” Sprokel女士不解道。

一切迹象都表明，保持对舆论的严厉管控正是习近平施政策略的一部分。中共总书记、国家主席、国家军委主席、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组长以及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——党政军外法，五权在握。这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权力最大的领导人，在舆论上打击右也压制左，推行舆论一律，确保自己对中国这艘巨船航向的绝对掌控和解释权。网上流传的一份据说是“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”讲话记录里，习表示互联网已经成为舆论斗争的主战场，号召全党“敢于亮剑、抢夺阵地”。

政治学者莫之许认为，“反腐打虎，政务透明，所谓的改革和新政都只是行政上的治理，与国家与社会的关系调整无关。未来（习政府）将继续维持专政，打击民间，对此没有任何幻想的余地”。

人权还是生意？
国宴上，荷兰国王威廉·亚历山大发表了对习近平一行的欢迎辞，称愿同中国在实现各自美好梦想进程中携手合作。据知情人表示，国宴受邀者多为商贸领域人士，尤其是当地各华人商会及侨领。饶有意味的是，荷方还特意邀来了足球运动员范德萨——世人皆知中国领导人是个足球迷。

有论者认为，西方国家近年来已意识到，既然中国不可能在短期内转变为西方式的民主制度，而其疲软的经济又迫切依赖13亿人的市场和一夜暴富的中国人，于是他们逐渐学会了如何跟飞速崛起的中国打交道——摈弃意识形态争议，“在商言商”。批评人士据此认为，西方政要因此降低了在人权议题上的分贝——谁都不愿因此得罪挥舞着支票和合同的中国人。

这不免影响到中国维权及流亡人士在国际上的活动。尽管奥巴马上个月不顾中国的强烈抗议而会见了达赖喇嘛，但不可否认的是，西方政要越来越避免在此类议题上激怒中国。据悉，达赖喇嘛将于五月访问荷兰，没有迹象表明荷兰政府领导人将与其会面。

国际特赦的发言人Sprokel女士并不认同所谓“生意重于人权”，“我不觉得更多的贸易往来是个问题。我们荷兰国内的法律对政府在国际上的作为（人权事务上）有要求，会形成压力。哪怕纯粹从商业角度来说，两国贸易往来增多，我们（荷兰）的公司在中国做生意，也会很自然的需要一个信息更自由、更透明的体制，更规范的市场规则和法治环境，这些都跟人权议题息息相关。”

就在习近平夫妇访问荷兰的同时，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·奥巴马在北大的演讲中说到，“技术的力量打开世界，让我们接触到以前根本难以想象的思想和创新。这也是为什么信息和思想在互联网上、并通过媒体自由流动是如此重要。”尽管她宣称此次中国之行不谈政治，言语中似乎仍在“敲打”中国。

唱国歌的广场，还是表达各种观点的广场
22日下午的阿姆斯特丹水坝广场，几十个留学生在中国大使馆的组织下，举着国旗和横幅“欢迎习主席访问荷兰”。离他们几米之遥，就是示威的藏人团体。或许是为了壮声势，他们在一位使馆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唱起了国歌，随后用英文大声喊“西藏是中国的一部分”（Tibet is part of China）的口号，其指向，不言而明。

对此，国际声援西藏运动的Jampa女士淡淡的说，“这里是言论自由的国家，他们可以自由表达意见。我们很高兴今天站在这里，把我们的诉求表达出来。”

国内媒体事后的报道中，自然没有这精彩的一幕，他们都将报道重点放在了皇家空军护航以及豪华的王室国宴上。至于那些长着稚嫩面孔的中国年轻留学生们，在他们的祖国，是否有那么一个广场，可以让他们跟许志永、曹顺利、刘晓波和伊力哈木们，自由的表达各自的观点呢？